职业打假人讲述13年打假历程

显示全部楼层 · 2014-11-17 20:51:0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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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平时频频出现在各大卖场、专门购买假冒伪劣商品、向商场或品牌商索赔……最多一天有六七个案件开庭审理。这是职业打假人的生活，他们针对假冒伪劣商品索赔维权，将打假作为一份工作来对待。40岁的内蒙古人纪万昌就是职业打假人中的一员。临近3·15消费者维权日，记者走近纪万昌，听他讲述13年来的打假历程，其中包含了风险、成就、喜悦和争议。

　　买假货花了200多万元

　　在济南市建设路一个小区，记者见到略微发胖的纪万昌，饱经风霜的脸上，让人感觉他的年龄远远大于实际年龄。纪万昌的办公室很简单：两张办公桌、两台电脑、一个沙发、一个茶几和一个书橱，书橱里摆放着《消费者权益保护法》、《民法》、《产品质量法》等各种法律书籍，此外就是一摞一摞的案卷和法院判决。“我的物证都保存在储藏室里。”纪万昌推开办公室旁边储藏室门，里面堆放了数百件毛皮大衣、西服、内衣、羊绒衫、皮鞋等各种涉嫌存在质量问题的假冒伪劣商品。纪万昌告诉记者，这些问题商品总价值要超过200万元，其中一部分是消费者委托代理维权的，其余是自己购买的。
　　第一次维权演变成“闹事”

　　纪万昌做过服装、摆过地摊、搞过装饰装修、做过很多小生意。一个偶然的事件，让他走上打假路。

　　2000年，朋友在一家商场给孩子买了一张动画光盘，里面竟然有不健康内容。生性“仗义”的纪万昌和朋友一起去商场讨说法，要商场给双倍赔偿，但商场不买账。纪万昌和朋友一激动就在商场“闹”了起来，因此还引来了110民警。在民警干涉下，商场同意赔偿条件。临走时，110民警对纪万昌说：维权要通过合法的途径，不能硬来。因为这句话，纪万昌从中嗅到了“商机”，从此踏上专业打假的道路。

　　纪万昌后来去了趟北京，通过各种关系联系到工商、质监、法院等职能部门的工作人员，了解可以通过什么渠道消费维权？知假买假是否犯法？得知通过法律手段维权索赔是合法的、知假买假不违法的结果后，纪万昌从2001年正式开始打假维权。这一干就是13年，从最初的单枪匹马，发展到了公司化运作。

　　家人朋友认为他是“不务正业”

　　“放着正经营生不做，怎么干这样的行当？”从事打假行业之初，纪万昌的家人都极力反对，甚至有朋友也认为他这是“不务正业”。

　　“打假既能帮助受骗的消费者讨回公道，又能赚取一定收入，还能给制假售假者以颜色，我觉着这是正义行业。”纪万昌刚入行对相关法律一窍不通，打官司时经常揣着基本法律文本上庭，边翻书边引用法律条例。“现在这些法律条文都印在我脑子里了。”如今，纪万昌已经熟知所用法律条款，检验和诉讼的程序都“门清儿”。从涉足打假以来，纪万昌13年从未请过律师，诉状自己写、开庭自己辩护。纪万昌觉着，消费官司不复杂，只要证据确凿，没有多少可争议的东西，这样也可以节约维权成本。

　　最大一笔赔付：

　　120万元

　　“诉讼成本实在太高了，往往有些官司打赢了也收不回成本。”对于当前的维权状况，纪万昌有时很无奈。纪万昌告诉记者，他曾经从济南一家商场买了两双总额30元钱的袜子，当时自己认定这两双袜子有问题，同销售商场和生产厂家交涉，均无结果，最后诉讼至法庭。为了这场官司，前后付出鉴定费、诉讼费近2000元。虽然最终胜诉，但按照判决，纪万昌只收到不到500元的赔付。

　　“几千元乃至万元的赔款，不能让不良商家‘长记性’。”纪万昌说，依照《消费者权益保护法》，假冒伪劣只能“一赔二”，而他的索赔都是参照《民法》的赔偿条款。“这在国内叫做‘精神损害赔偿’，而在国外叫做‘惩罚性赔偿’。”纪万昌收到的最大的一笔赔付为120万元，来自上海的一家上市公司。纪万昌认为，这种大额的赔付就足以让企业在今后的生产环节中 “长记性”，从高层到普通员工都会认真重视起来的。

　　打假一年获利：

　　20万元

　　目前，纪万昌的打假维权已经是公司化运作，在全国200多个城市都有业务，整个运营团队有20多人。

　　这个团队每年打假上百起，利润逐渐上升，但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赚钱。除了工作人员要发工资，专业线人也要给补贴。有时还要花数万元钱购买 “假冒伪劣”产品，以及之后高昂的检验费用都需要公司承担。“我也不能饿着肚子打假。”纪万昌说：“公司每年通过维权赔偿获得的毛利润不少，但除去各种费用，一年下来纯利润只有20万元左右。”与纪万昌交谈时，他的手机不断响起，接通电话都是关于消费维权和官司开庭的事。纪万昌告诉记者，他现在手头上就有50多起消费维权案子，其中一部分可能会达成和解，一部分需要走法律诉讼程序。

敢来开庭“把你腿卸掉”

“选择了这个行业就是选择了风险。”2007年4月，纪万昌在东营有一个维权赔偿案要开庭，开庭前陆续接到来自4个省的座机打来的电话。对方均自称是“黑社会”，威胁纪万昌不要到东营开庭，如果敢来开庭就“把你腿卸掉”。“去还是不去？”纪万昌说，这起案子是因为一个品牌标注100%羊绒的裤子，其羊绒的真实含量少了30%，如果他缺席审判，自己的胜算就会大打折扣。

“说不害怕是假的，人的本能必然是害怕。”纪万昌思前想后：如果不去开这个庭，他的打假职业生涯就此终结。“谁也不会因为一条裤子打死我吧。”纪万昌把事情往最坏的结果想，最多让人把自己暴打一顿，他决定去开庭。最终法院判决厂家全部赔偿，而要让纪万昌“出不了东营”的“黑社会”并没有出现。

涉敲诈看守所待37天

2007年对纪万昌来说是他事业的“高原期”。我市一名市民在原四方区某商场花800多元买下3条 “中国名牌”的休闲男裤，随后得知该品牌并非其宣传的“中国名牌”，该市民找到纪万昌。纪万昌随后将该公司起诉到了原四方区法院。

期间，纪万昌在济南、石家庄、日照等地联系到6名该品牌的消费者，为其全权代理索赔。为收集更多证据，纪万昌还亲自购买了该品牌男裤和羊绒衫，将这两种样品送往省纺织产品质量监督检验部门检测。检测结果显示，男裤甲醛含量和PH值均不符合国家标准，而羊绒衫中则没有检测出羊绒含量。

为此，纪万昌总共索赔6万元。在原四方区法院开庭的前两日，该公司表示要协商解决，约请纪万昌到厦门见面，以6万元“奖金”了结此事。纪万昌随即向法院提出暂停审理，并于第二天赶到厦门。当纪万昌从对方手中接过6万元钱时，等候在附近的六七名民警将他围住，以涉嫌敲诈为由将他带走。在看守所中待了37天，纪万昌被释放。“当时心灰意冷，真想退出不干了。”纪万昌说，但此时又有不少受骗的消费者找他维权，这给他带来了信心。随后，纪万昌与这家公司继续“叫板”。迫于各方面压力，该公司给付12万元了结此事。
知假买假，还是消费者吗？

网上有人认为，知假买假的人不是消费者，法律不应支持。纪万昌认为，知假买假维权的结果是增加了不良商家的造假成本，让他们在造假过程中考虑被人揭穿的后果，使不良商家不敢造假或少造假，最终受益的是整个消费者群体，也有利于正常的市场秩序。

“在法律层面，知假买假如何定性？”纪万昌表示：“花钱购买了商品就是消费者，谁能证明买回来的商品不是用来使用的，而且知不知道商品是否为假冒伪劣属于主观断定，很难有证据能够证明消费者主观上对某一产品技术和质量了如指掌。”熟悉相关法律法规的纪万昌表示，我国《民法》、《消费者权益保护法》以及《产品质量法》等法律早已经有了具体的规定，消费者只要在法律框架内的维权，都应当得到法律的支持和保护。纪万昌给记者提供了《中国消费者报》进行的一项网络调查显示，94%的受访者认为“是质量问题就应当受理，和购买动机没有关系”。
打假维权就是为了高额赔偿？

职业打假人打假维权获利的同时，社会上也有另一种声音：打假维权就是为了高额赔偿。纪万昌认为，不良商家生产销售了数以万计的劣质产品，以次充好获得巨额不法利润，如果仅仅是个别消费者维权成功，获得数百、几千元的赔偿，这根本不会对不良商家继续造假带来影响，他们还会继续欺诈消费者。纪万昌说：“依据《民法》索赔的高额赔偿，就是扩大不良商家的赔偿额度，提高他们的造假成本。”用纪万昌的话说就是让他们感觉到“肉疼。”

对话

记者：这个职业有危险性吧？

纪万昌：选择了这个职业就等于选择了风险。

记者：有人说知假买假就是为了赚昧心钱。

纪万昌：“知假买假”要比“制假卖假”高尚得多，我们在维权获得利益的同时，丝毫没有损害消费者的利益，而“制假卖假”却损害了很多消费者的利益。

记者：每一个案子你都死磕到底吗？

纪万昌：我这个人很倔，举个例子，路上有块石头，别人会绕着走，我就一定用脚把石头踢开。

打假案例

挂羊皮卖兔皮叫板阿玛尼

2012年底，一名消费者在济南一家商场花1.2万元购买了一件阿玛尼女式皮衣，感觉毛皮质量存在问题，辗转找到纪万昌，委托他帮忙检验。纪万昌将这件皮衣送到国家皮革制品质量监督检验中心检验。《国家皮革制品质量监督检验中心鉴定报告》结论为：该件送检毛皮服装，面料毛皮材质为兔毛皮，与皮衣标注的“小羊毛皮100%”大相径庭。期间，又有多名消费者得知该款皮衣 “有诈”，也委托纪万昌帮助索赔。至此，纪万昌手中“挂羊皮卖兔皮”的皮衣总价值接近20万元。

“我把该鉴定报告及其他有关材料以电子邮件形式传给大连经销商，相关负责人没有提出异议。”纪万昌告诉记者，该负责人的解释是“总公司出现错误，他们只负责退货”。纪万昌告诉记者，该经销商相关工作人员表示，意大利阿玛尼品牌商提供标牌上的英文标注就是“小羊毛皮”，因此代理商就据此翻译。对出现的“工作失误”，该品牌商已将新制作的标牌作出纠正。经销商认为标注错误的皮衣 “最多属于不合格商品”，只能以退货方式处理。但纪万昌认为，阿玛尼女皮衣的产地是中国，因此相关错误并非由英文标注造成，商家存在“欺诈故意”。他要求依据《民法通则》赔偿精神损害费50万元。在遭到对方拒绝后，纪万昌已经着手将此起诉到法院。

水貂皮掺狐狸皮获赔6万元

2011年3月，青岛市民葛先生在东海路一百货店花52548元购买了两套“100%水貂皮”坐垫。葛先生把其中一套送给了济南的客户，原本以为给客户送了份厚礼，谁知让人家不露声色地损了一通。客户先是向他表示感谢，同时提醒他：以后不要在路边店买东西。葛先生追问得知，对方发现标明100%水貂皮的坐垫是假货。葛先生自费把坐垫送到国家皮革制品质量监督检验中心鉴定，检验结论是：毛皮材质为狐狸皮和水貂皮。葛先生找到厂家要求双倍赔偿，被对方回绝。葛先生找到纪万昌帮忙讨说法。

纪万昌联系到该品牌制造商，相关负责人表示，用塑料条别在坐垫上的合格证不一定是原厂带的，他们坐垫里缝着“永久性标签”上标的材料应该是“稀皮”。制造商还解释说，按行业内规定，狐狸皮、水貂皮都属于“稀皮”，因此消费者买的产品不存在质量问题。纪万昌随后从坐垫背后位置找到这个“永久性标签”，上面确实有“稀皮”标识，但“稀皮”下面的备选框中注明仍是“100%水貂皮”，更重要的是，消费者提供的销售小票上也注明为 “100%水貂皮”。纪万昌同时将此事“捅”给媒体曝光，并着手起草此事的起诉书。最终，该品牌生产商收回售出的“100%水貂皮”坐垫，赔付6万元了结此事。

免费为农民要回4万赔偿金

对于社会上对职业打假人 “以维权为名盈利”的部分言论，纪万昌说，他已经开始通过各种公益维权来为这个行业正名。

前年，莒县一名刚换完肾的农民，东拼西凑了7万元买了一些猪仔准备回家饲养。可这些广告中声称“品种优良”的猪仔没到家就死了一半，这名农民随即报警，破案后只追回2万元，赔了5万元的农民一度要轻生。纪万昌得知此事后，表示要无偿为农民讨说法。随即向发布虚假广告的单位讨要部分损失，最终为这名农民要回4万元赔偿金。“这事干完以后很有成就感。”

纪万昌去年10月还和职业打假人王海联手，在太原“摆摊打假”，将商场中经过鉴定的假冒伪劣商品公布于众，免费向市民发放辨假宣传材料。“要让大家了解职业打假人，了解这个行业存在的正义性。”纪万昌说。